席墨不想这是哪里来的奇怪绰号,却并不惊奇地点点头,还做了手势示意乔沛收声。
乔沛慌忙闭嘴,一路上只盯着海面发呆,看都不敢再往后看一眼。
席墨纵剑与一众弟子跟着余是往龙冢飞去。
他问过陆嘉渊,也不知道这次龙冢会开多久,只那腕上丝线五色褪尽前,必须要从湾底出来。否则不周风去,煞气重覆,气窍凝实,隔绝生息,就再也出不来了。
此行自有一番凶险。席墨却心不在焉地想,自己这些日不着家,又要辛苦江潭爬山了。
那么大个人,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得润了些,这可好,吃完了留下的饭菜,肯定又要开始啃莴苣了。
席墨叹了口气。罢了,争取早点回去吧。
龙冢已近在眼前。
那内湾十分开阔,呈抱月之相。湾面幽奥诡邃,与瀚蓝夜空仿佛。其上有十数道清灰烟雾随风浮曳,如云中瑶带缥缈跌宕。
前头余是打了暂停的手势,自御毕方兜行一圈点了人数,确认无误后就将鸟颈轻敲两下。
那毕方发出一声厉啸,外闻峰弟子当先收了灵兽,顺那雾气般缥缈的烟云长带坠入水中。
一时各缕烟雾之中隐见水花参差,却无一丝水声。
席墨看明白了,想那些带状烟云便是虚化的气窍,这就自囊中摸出三片沙棠玉来,自抿一片,又将剩下的分递给温叙与乔沛,嘱咐两人含在舌下。
“这是玉化的沙棠花,含时有不溺之效,不可吞服。”他道,“水下情况不明,小心行事为妙。”
乔沛忙不迭吞了,看见席墨神色便表示绝不会将这保命符吃了。
温叙睁了眼来,接过玉质花片看了一圈,才慢悠悠含在了口中。
“湾底多暗流,为免走失,我们下水前先牵在一处……”席墨话音未
落,就听温叙道,“好了。”
席墨一时怔然,“怎么?”
“沙棠为引,聚灵阵成。”温叙惺忪道,“暗流再急也卷不散的。”
他说着身子一歪就从剑上落了下去,只一脸淡定地抓着自己那随风飘拂的小绢子道,“没坐稳,水下见。”
海水不可斗量
烟带飘颻间,不时有姜白星点坠下,如粒粒雪花融入深海。
席墨屏息入水,缓缓下沉,只道身遭压迫愈大,脑颅发紧,手足俱麻,恍觉自己正被一团芴芒无貌之物悄然吞没。
这便撑开一个泡状结界,湛湛将自己裹了进去。
他前时用新造的木剑将《千秋》前两式耍得趁手了便止步不前,转而抱着老伯的藏书苦练起了屏障之术。果然翻年之后的早春,龙冢开了,这些术法也用得上了。
席墨隔了海水,感觉好受一些,四下转望一番,就见漫无边际的湾底隆了黑压压两道山脊,如一双巨臂捉面而来。其上隐有庞然巨物匍匐不动,似猛虎悍蟒躲在丛影里窥间伺隙,乍一看去十分渗人。
席墨先前记了地图,暗想这山便是那季指残峰了。
当年东海一役后,群龙还渊,连卷着整座龙城入海,又将充作藏宝窟的季指峰削了一大半去。无数灵植走兽,连带那诞生了圣兽玄武的灵湖,都与偌大一座死城同作了陪葬。
往后清虚立派,三元老予名于五指峰。那只剩小半截的季指峰颇不服输,削去主体的断壁仍呈现出异常嶙峋的近天之态,故充作观星卜筮之用,命之以算机。
如今的算机峰规模最小,长老弟子不超百人。因上下皆有闲云野鹤之态,行走间常携星表罗盘符箓之属,故被仙派中人亲切地称作神棍峰。
席墨定了定神,离那山脊越近,越觉莽荒气息夹面袭来。
那岩间缀着的作古庞物,正是龙城遗址。
城中宫殿全部以巨大无匹的石块垒成,阴森肃穆,壮阔严整。
一如其往日之主,静默沉于深海之下。
在天光也透不进的湾底里,唯余幽冥的磷火昭彰旧业。那些暗蓝的火焰在巍然耸峙的黝黑石壁,以及摇荡披拂的颀长海草间燃烧,更显鬼影幢幢,诡诞重重。
少时,随着清虚弟子的到来,微光自各处幽幽亮起,因在过于深厚广袤的黑暗之中传不出太远,众人除却自己手中光源之外,目力所及处只隐隐得见几星暗芒。
温叙入海时已撑起一方结界,那两人随着落下来后就被他的阵法吸了过去。
席墨踩在实处,终于舒了口气,也就发现这硕大一只屏障里竟是排尽了海水,罩在其中如顶着罐玉匣子一般稳妥。
“小师叔,你累了换我。”席墨自觉造不出这般光滑平整的结界,但是续渡灵气应无大碍。
他同人说话间又摸出一粒洞光珠,注满灵气轻轻一丢,任其浮到结界顶部,黏住那层灵力凝就的质壁不动后,方晕开一片珠光,照亮了前路。
席墨走在最前,乔沛紧随其后。她因为太过紧张肚子叫个不住,却只红着脸将嘴里那沙棠玉搅来搅去,觉得现在吃东西有点不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