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路上,雨势渐大。闻应祈只好寻一破旧草棚,匆匆躲避。恰好此时,又有两个山上下来的农户也来此地避雨,嘴里侃着闲话。
“你听说了吗?那庙里尚书府小姐好像染病了,正卧床不起呢。”
“当然听说了!他们还找了好几个大夫呢,全都看不出是什么毛病。”
“可不是嘛,据说她都昏迷一两天了,要不是这场大雨,早就该送进城诊治了。”
“啧,该说不说,这些官老爷们就是有钱,诊金都开到这个数了!”其中一人伸出五根手指,在空中晃了晃,咂嘴感叹,“可就算这么多银子砸下去,照样没人能治,难怪俗话说,贵人命薄呢。”
“哎,咱们这些贫贱人家,怕是还能安安稳稳的穷个十几年。”
“呸!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谁跟你一样穷!”
“”
他们谈笑声越来越大,闻应祈耳尖,抓到几个关键词。
——尚书府小姐感染风寒。
——昏迷好几日。
——大夫束手无策。
他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敢问两位大哥,可知这尚书府小姐姓名?”
两农户被他问得一愣,随即摇头,“这我们哪知道。”顿了顿,又回忆道,“只不过,好像听说是谢府的家眷。”
他话音刚落,闻应祈便冲进了雨幕。
“哎!年轻人!这下着大雨,天都快黑了,你往哪儿去!”
“看他这方向……”另一人接话,“是往崇胜寺,可这么大的雨,等他爬上去,寺门怕是都要关了。”
闻应祈跑得急,一路跌跌撞撞,总算赶在寺门关闭前,见到了那两个奴仆。
那两个奴仆见到他,也是又惊又喜,快步举着伞迎上去。
“大夫怎的又回来了?可是要去救我家小姐了?”
“嗯。”闻应祈伸手抹了一把面具上的雨水,手掌都在微微发抖,强压着一身疲惫,沉声道:“带路吧。”
“好!可是……”其中一名奴仆看着他满身泥污,犹豫道:“大夫您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?咱们这儿有干净衣裳,等您换好了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闻应祈不耐烦打断他,眼里透着隐隐的戾气,“直接带我去就好。”
他刚才来的路上,跑得太急,跌了一跤,手肘磕在尖石上,戳破皮肤,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淌了一路。
伞早已在途中摔落,不知滚去了哪里,如今他浑身上下,布满浑浊的泥巴,连鞋袜里都是泥浆,狼狈得不成样子。
他这幅煞神模样,让两个奴仆不敢再多言,忙喏喏引他进去。
——
屋内药已熬好,放凉了有一阵,只是谢令仪一直昏睡着,张歧安也不欲强行叫醒她,只静静坐在床榻前,目光落在她沉睡的面容上。
窗外大雨滂沱,檐角滴水成帘,室内却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。
香炉里点的雪中春信,淡淡药香混着檀香,一丝一缕缠绕而上,轻而易举就将他拽进过往回忆中。
那时的她,哪里肯这般安静?
“张修常,你这身子怎么就跟破铜烂铁一样,稍微吹点风就倒了?”
“嗯,是我不好,让容君担心了。”
“谁担心你了。”谢令仪哼了一声,头别过去,手里药勺却仍旧精准无比地递到他唇边,“少说点话吧你。”
沉默片刻后,她又皱着眉抱怨,“还有,今天又有两个下人背地里嚼舌根,被我抓住了,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。”
她嘟着嘴,气鼓鼓地瞪着他。说完这些,末了,又加重语气,咬牙切齿,“分明是你不行!”
“咳咳。”张歧安冷不防被这话呛住,口中汤药差点吐出来,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,“咳……是……是我不好……”
“什么是你不好,是你不行!”
谢令仪哪里肯轻易放过,叉着腰继续追问,“你说,咱俩都成婚三载了,还没个一子半女。祖母整日念叨个不停,下次她要再问——”
“那下次她要再问,你就说是我的原因,让她来找我,好不好?”
谢令仪:“我嫁过来第一天,就已经说啦。”
张歧安:“……”
气氛顿时尴尬起来。
她这个人简直安静不了一点,喂完药又小声嘟囔,“你能不能把那些嚼舌根的人,全都抓到大牢里去啊,关他个十几二十天就老实了。”
“……容君,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这实在是于理不合。”
“那家法还说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呢,也没见你这个刑部主事遵守。”
张歧安:“”
他彻底安静下来,正想着如何将话题揭过,就见对方已悄然俯身靠近,眼神灼热,紧盯着锦被下的某处。
“所以……你是真不行,还是假不行?”
张歧安心跳骤然一乱,上半身下意识往后退,却被她一把按住,力道之大,竟容不得他逃避